新闻摄影与纪实摄影辨析

王诗戈 · 发表于 2011-8-8 00:07

  诗戈按语：在和摄影人的接触中，我发现好些人对于纪实摄影的理解是模糊的，往往将纪实摄影和新闻摄影等同起来，有时甚至和宣传摄影混为一谈。认识上的不足直接导致了创作上的问题。这篇文章虽未深入，但对于了解一些基本概念，还是会有帮助的。

                                                                     新闻摄影与纪实摄影辨析
                                                                                                                           何万敏

一、新闻及其新闻摄影
   在探讨新闻摄影时，新闻，应该是首先进入的通道。况且在瞬息万变的时代，廓清或者探讨一些理论上的基本问题，是重要并可以启迪思想的。
   记得十几年前最早接触到新闻，很容易便读到至今都可以算作最权威的新闻定义，是陆定一于1943年提出来的：“新闻的定义，就是新近发生的事实的报道。”后来在大学新闻专业的课程中，特别是多年在《凉山日报》和《华西都市报》、《教育导报》等新闻媒体的供职与实践，随着对新闻的感悟与理解的加深，我也对新闻的内涵与外延有了更多的思考。
   正如沃尔特·李普曼把报纸描述为是永无止息的、不会长时间停留在某一点上的、覆盖面不断扩大的探照灯，包括新闻摄影在内的新闻的发展，令所有胸怀新闻理想的记者与编辑，颇为兴奋。
   我知道，各种定义其实都只是众多阐述中的一种。只要稍稍审察“新闻”的各种说辞，表面大致相似的背底，却因各自侧重而略有不同。“然而，为了解释报道中的各种可变因素，新闻的定义不必这么简单空洞。”另一位美国人、《芝加哥论坛报》出版商杰克·富勒，在他撰写的新闻学名著《新闻的价值》中相信，“我想美国新闻界的大多数受人尊敬的记者大体上都会同意这样的说法：所谓新闻就是一个报社最近了解到的对所服务的社区有重要意义的或他们感兴趣的某一问题的报道。”
   与这样将新闻的价值置于美国读者的利益和愿望不尽相同，《美国纽约摄影学院摄影教材》提醒读者：“记住：如果拍摄的照片与当时人们所关心的事有关，那它就是新闻。”该书分析了新闻摄影的特性后指出，“评价一幅照片时，所要考虑的两个方面是新闻价值和用于制版的照片的质量……一幅新闻照片是由所表现的人物，涉及的事件以及其新闻性的价值来决定的。一幅照片不一定非要具备所有这三点，但它必须具备其中一点并同部分具备其它两点之一的要素，或者部分具备这三点的要素，才称得上是新闻照片。”就像“记录”、“见证”、“现实”、“瞬间”等等，是摄影话语中最常见的词，摄影机自然地难辞其责。新闻摄影作为摄影当中的一个分类，“目击”、“确证”、“真实”都是题中要意，又早于二战迄今，已经超越，蔚为大观。
   一本名为《摄影技艺教程》的大学教科书，定义 “新闻摄影就是主要用摄影手段记录正在发生着的新闻事实（或与该新闻相关联的前因后果），结合具有新闻信息的文字说明（包括标题）进行报道”。作者进一步解释这个定义对新闻摄影的规定：一是新闻摄影的对象——新闻事实；二是新闻摄影的手段和表现形式——照片和文字说明的结合；三是新闻摄影的拍摄要求——正在发生着的新闻事实，或与该新闻相关联的前因后果；四是新闻摄影的文字说明——要求具有新闻信息，并与照片内容相关联；五是新闻摄影的基本职能——形象化地报道新闻。因为此书曾经获得国家教委普通高校教材评选二等奖，估计仍被不少高校使用，所以其定义具有相当的代表性。
   二、纪实摄影表现摄影家的追问
   摄影先驱们用相机摄取的影像，曾被说成是“自然的手印”。这一说法，其实揭示了人类发明摄影的初衷，那就是记录；只不过，任何一种技术一当与精神产品沾上了边，其内涵就立马变得比较复杂了。从这样的层面可以理解，纪实摄影之概念，正是摄影技术广泛进入人类社会活动和发展后，为区别摄影的种种类别而提出的。显然，纪实摄影既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新闻摄影，又不同于摄影艺术意义上的艺术作品。
   当西方纪实摄影已经进入了一个新阶段的时候，中国的纪实摄影才刚刚踏上征程。这种从时间向度而言的距离，使得“纪实摄影”概念从引进到现在，一直都是摄影领域讨论和争论的热点之一，尤其与中国摄影实践相结合，其在西方公认的本质属性也会发生众所周知的某些改变。
   从简单的字义来分析，“纪实摄影”几乎就可以说是以记录生活现实为主要诉求的摄影方式。所以，纪实摄影的历史性是其最重要的价值所在，即经由漫长的时间和历史考验，仍然具有相当的价值，具有一定的准确性和可参考性。换句话是不是可以说，历史性就是纪实摄影的根本属性呢？
“就摄影而言，最先使用‘纪实’这个词的是20世纪初的法国摄影家欧仁·阿特热。”曾任教于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研究所、拍摄了许多传世之作的美国学者阿瑟·罗思坦，在其专著《纪实摄影》中，这样肯定地写道，“纪实这个词，源自拉丁文的docere，意即‘教导’。纪实照片的功能不仅止于传达信息，它还指导观看者从它所透露的真相认知社会的某些层面。”作者进而强调：“纪实摄影应该传达某种诉求，才能和风景、人像或街景照片有所分别。所记录的事情应该比随手可得的即兴照片（Snapshot）具有更多的意义，应该透露被摄者更多的心境而不只是形似。”
   从当代的、现时的观点来说，纪实摄影更多表现的是摄影者对生活现实的认识和观点，对社会问题或褒扬或针砭的看法，其作为一种民主的诉求和表达手段被摄影家掌握，以改良社会、促进公众客观了解现实生活中的问题，继而促进社会进步为主要的诉求。这也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纪实摄影鼎盛时期的经典定义。
   如果认同这番表述，那么很明显，“纪实摄影”的影像的意义，正在于照片中的视觉影像所表现的社会意义、历史意义或文化意义。当然，对解决了社会、历史和文化意义的影像，视觉语言的运用好不好，影像是否有充分的表现力，是一种新颖和恰当的摄影语言，还是一般化见惯不惊的摄影语言，都会直接影响到作品的最终价值。
   以一本专著来阐述西方摄影大师及其理论，我读到的《纪实摄影》，就是一部摄影家对人世间的不公、黑暗、动乱、剥削……进行记录、表述与传播的历史。纪实摄影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很好地表现了摄影家对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的关怀，对生命价值的极大尊重，对人性的追问和追求——纪实摄影家以冰冷的机器记录边缘景象或被人有意无意间“忽视”的事实，却往往能凭借着影像的力量，使摄影成为社会前行的提示牌。从纪实摄影发生的社会背景与历史沿革看，它的批判性和革命性，不言而喻。
   三、观看之道
   摄影作为一种灵动的媒介，自发明以来便一直追随着每一次的技术更新以及意识影响力的变化。马克思曾经预见技术进步必将深刻影响上层结构与经济，颠覆既有的文化。德国最重要的文学评论家瓦尔特·本雅明早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一文中，认定新艺术将引发新的感受模式，而感受模式的变异与社会同步更迭，他指出，“等到第一个真正具有革命性的复制技术出现时——指摄影，发明于社会学兴起的同一时代——艺术家已预感危机将要来临”，此事大有深意。一百多年来，摄影的确证、讯息与传播功能，远远超过人类历史任何时期。
   从更广阔和深厚的艺术史可以理解，“摄影”不等于就是拍照，照片也不等于摄影作品。因而摄影就可以理解为摄影者对事物与事实的凝视，观看者又通过摄影者拍摄的照片，凝视被凝固的事物与事实的瞬间。目光相遇，俨然相知，凝视使我们往往看见我们自己……“看”与“被看”就这样相互吸引、相互交织、相互纠结。
   如同许多时候，很难严格区分“新闻摄影”还是“纪实摄影”。新闻摄影拍摄的内容更强调新闻价值，但新闻摄影仍然是摄影记者选择的产物，其作品同样存在着或明或暗的主观评价和或多或少的情感抒发。纪实摄影则更是作者对被摄事物的诠释或评价，有时干脆借用现实景象，最终进入到个人感情、思想抒发的层次。当然，无论新闻摄影还是纪实摄影，前提、守则和品质只有一个——真实，因为“真实”反对一切虚假和伪装。“决定性瞬间”的创始人、法国摄影大师亨利·卡蒂埃－布勒松告诫：“在所有的表达方式中，摄影是唯一可以在时间的流逝中凝固精确瞬间的。我们与消失的一切为伍；当事情离我们远去，摄影却有可能把它重新带回我们的生活里……我们的工作就是经由相机（在这一点上相机有些像速写本）观察现实，凝固瞬间，而且不能做图像处理——无论在拍摄时还是在后期的暗房里。”
   观看之道，大不简单。当桑德以摄影机凝视同胞，斯特兰德由土地与脸孔诠释仁慈，阿勃斯沉入心灵的黑暗底层解读人生的谜语，布勒松在“决定性瞬间”摁下快门，卡帕穿行于战火血泊，戈尔丁辗转于暗室情侣，库德卡以流浪的作业方式几乎一辈子都把镜头对准吉普赛人……芸芸众生的世间，摄影犹如天启，犀利而直白，呈现出几多历史的真相。简单地说，优秀的新闻摄影和纪实摄影，都能够为后来的观看者展现另一个跨越时空的现实世界。
   何况，20世纪以降的世界已是影像的世界，中国也已步入影像时代。籍由时代变革、文化思潮与科技发展的风云际会，特别是资本市场与信息传递的全球化，改变了人们对世界的固有认识。人们不仅力求使自己的认识紧跟社会发展以适应变化的社会，而且更是以一种世界性的视角、高度来认识周围的事物。尽管与当今世界摄影水平还有相当的差距，可喜的是，中国的新闻摄影已开始走出国门，正面回应全世界共同面对的喜与悲，并在新闻叙述中发出自己的声音，站在自己的角度，表明自己的观点；中国的纪实摄影则走得更快一些，摄影家们的观察角度更富有思考，体现人文情怀，注重刻画细节，视觉风格更接近国际化。
   先哲苏格拉底有言，未经审视的生活是没有价值的生活。摄影，早已是人类审视生活、社会和世界的一种观看之道。如果影像真的在历史进程中被赋予生命与意义，那么显然有赖于摄影者是否洞悉自己的时代，并根植于观看。
   深谙此道的摄影家阮义忠说得明白：摄影一方面是那么容易，另一方面它又是那么难。它的容易，由今天家家户户必备相机的状况可见一斑。它的难就在于：如果你没有一颗与现实世界随时都在谈恋爱的“心”，那就和不拍照而只在一旁观看没什么差别，甚至还要更差。

原文链接：http://blog.sina.com.cn/s/blog_3e5e99260100iy4v.html

（本文观点不代表转载者意见）

小镇蔡侯公 · 发表于 2011-8-8 07:35

摄影,是人们审视生活、社会和世界的一种语言。赖于摄影者洞悉当今时代.

王诗戈 · 发表于 2011-8-8 09:34

补充资料：
      在中国，由于宣传和新闻的界限混淆不清，新闻从业者们一直面临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我们虽然也把“亩产万斤”的荒唐历史当成笑话，但对现实中同类谎言却视若无睹，好在技术进步也带来的民主化思潮的深入，在今天这样一个新技术时代，人们终于表现出了对新闻产品清本正源的历史期待。
      那么，“宣传”和“新闻”究竟有着怎样的区别呢？
      首先，宣传的出发点是处于宣传者自身的生存、发展需要去追逐受众；新闻的出发点是受众出于自身的需要去追逐信息。其次，宣传者在传播信息之前有明确的主观意图——通过宣传影响受众的思想，使其按宣传者的意图去行动；而新闻发布者除了以新闻谋利以外，对新闻本身无自己的主观意图，任凭受众自己去分析判断，作出决策。再其次，新闻信息的传播是一次性的，第二次、第三次就不能再称为新闻；宣传却需要经常重复，以加深人们的印象，利于人们的了解和理解，并往往用一种或多种不同的形式反复宣传同一种观念。再有就是，新闻信息沟通要求定量的准确（真实、全面、客观、公正、及时、准确）；宣传要求定性的准确，即观点和材料的统一，观点要求正确鲜明，材料要为观点服务。
      让长期以 “宣传”为己任尤其还一直以为“宣传”就是“新闻”的媒体从业者，提供合格的“新闻”视觉产品，这显然不是一个合理的要求。当年，大庆晚报摄影记者刘为强就曾为自己的假照片《青藏铁路为野生动物开辟生命通道》做辩解，说这不是新闻照片，而是宣传照片。如果不是那些照片获过新闻摄影奖的话，他的说法似乎也可以成立的。

      ——摘自大门文章《摄影只是求真之道》，原载2010年 6月 25日《中国摄影报》3版

（本文观点不代表转载者意见）

老哥 · 发表于 2011-8-8 15:55

学习，受益！

苗东海 · 发表于 2011-8-8 16:20

精彩文章，丝丝入理，读来倍感亲切，很有启迪。收藏保存长期研读之。

野风 · 发表于 2011-8-8 16:26

学习、学习、再学习，感悟、感悟、再感悟！

现代阳光 · 发表于 2011-8-8 16:52

应当学习，值得感悟，恪守真实。

雪岭飞狐 · 发表于 2011-8-8 17:40

引用第4楼苗东海于2011-08-08 16:20发表的 :
精彩文章，丝丝入理，读来倍感亲切，很有启迪。收藏保存长期研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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